张翠娥抱着木盆走开,粗布长裙扫过小院中丛生的青草,清脆铜铃一声一声,都印在他的耳里。
回到厅中,李柔风拿了药罐和粗瓷碗过来。他手指摸着碗边,将热热的药汁倒进碗里。倒进去一碗,药罐中还有一碗。张翠娥长这么大,除了在范宝月家中的一次,就没喝过药,看着那黑褐色的药汁,便嘴里发苦。
她闭着气喝了一碗,李柔风又给她倒一碗,第二碗更浓。他倒的时候,张翠娥双足相错,蹬掉足上的布鞋,又悄悄解了铃铛。她赤着一双天足,端着碗无声无息走到门外种着石榴树的花盆边,正要倒,被李柔风伸手拦住。
“娘娘,喝了。”
张翠娥眉目一凛,把冒着苦涩之气的药碗递到他面前,干硬地说:“你喝。”
李柔风微一叹气,说:“娘娘,范世叔一张方子,能值千金。他给你开了五天的药,你且算算这一碗药多少钱。”
张翠娥光溜溜的脚板拍了拍屋檐下青石板上的滴水坑,她心算出了价格,仰头一气把第二碗药给饮了下去。
李柔风侧耳听她喝药的声音,听着那药碗空了,从袖中摸出一瓶蜜水给张翠娥,拿了药罐和碗去井边清洗。
张翠娥拿着这蜜水瓶对着光看,看瓶底的印迹,识出是在西市食货铺上买的,想必当时买了,就是为了给她做喝药后的甜嘴儿。
张翠娥拿着这瓶子摸了半晌,却也不喝,揣进腰间的小布包里。她弯腰穿上鞋子,把铃铛又挂了回去。
李柔风洗完碗放回柴房,回到厅中没听到铃铛响,知道张翠娥总算是消停了。他拿了那卷《阴符经》继续看,听见张翠娥问道:“你哪来的《阴符经》?”
“杨燈让咱们在这里长住,派了人去老宅给我们取东西。我想起娘娘房中有这样一卷《阴符经》,便嘱咐他们带了来。”李柔风回答得倒是老实。
“《阴符经》有人以为讲的是兵法谋略,有人以为说的是治国之术,也有人以为说的是养生之道,但实际上,它也是道门法术的入门之书。”张翠娥看了李柔风一眼,声音平平地道,“你对前三种都无甚兴趣,想必为的是道门法藏。”
李柔风摸着刻字的手指滑了一下。
张翠娥看在眼里,微微一哂,嘲道:“怕什么,不就是想知道我是怎么把厉鬼从你身上驱除出去的吗?问我便是,何必这么费劲。”
李柔风抿了抿唇,道:“我喜欢自己看。”
张翠娥站起身来,走到他身边,口中道:“看到哪了?”
她见他的手指正落在第四句上:宇宙在乎手,万化生乎身。
她微微一笑:“看得懂吗?”
李柔风听她语气轻蔑,心中生出不服。澂州李氏书香世家,他虽未必如两名兄长那般学富五车,可也满腹诗书,岂容一个算命的小女子挑衅?
他道:“前四句无非在说‘观天之道,执天之行’,所谓是摸清宇宙万物的规律,依据规律行事,如此,宇宙之大,在乎一手;千变万化,莫出一身。”
张翠娥闻之,嘲讽地一笑,道:“书呆子。”
李柔风听张翠娥说他“书呆子”,不由得气恼。他自幼便被认为是三兄弟中最有灵性的一个,只不过因为灵气过人,反而不愿意囿于书本,俯仰天地,放浪形骸,乐得个逍遥自在。要说读书人,那么他一定是最不像书呆子的读书人。
李柔风放下青简,不悦道:“你且说说,我怎么就书呆子了?”
张翠娥往前走了一步,拿起他的左手,点着他的手心道:“何为‘宇宙之大,在乎一手’?为何是‘一手’,不是其他?”
李柔风耐着性子道:“不过是一种修饰文辞的手段罢了,一眼、一耳、一身、一心均可。”
“非也。”张翠娥拿着他的手道,“天干地支、阴阳五行、九宫八卦、二十八宿,在手掌之上皆有一一对应所指,是为‘诀文’。宇宙万象,造化机变,俱在人一掌之中,是为‘宇宙在乎手’。”
“依你所言,‘万化生乎身’就是指人之一身,能够影响世间万化?”
张翠娥道:“孺子可教。”
李柔风侧首蹙眉,摇头道:“我从不认为渺渺一身,能够夺世间造化之功。”
张翠娥望着他眉心微蹙,凝神深思的模样,不觉失神忘言,心中却道:李柔风,你可知阴间人本就是逆天地大道而生,自你从尸堆中爬出来,这世间万千星盘,都将因你而粉碎;这十方万千诸生,都将因你而动荡?
李柔风想了想,又道:“娘娘,可有诀谱?”
张翠娥放下他的手,挑起眉角,道:“道家各门各派,皆有自己的诀谱。你要想学,求我便是。”
李柔风道:“求娘娘示下。”
张翠娥脸上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,看不透是悲是喜是忧是怒。
李柔风的手与正常无异,只是冰凉些,像一块寒玉。他的手指是温和漂亮的形状,甚至不如张翠娥的手指凌厉有力。这与他们擅长的事情有关,阳魃摸骨,
第五章 法诀(6/9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